书评 | 向海图强：张謇与中国港航现代化的历史启思——评《走向蔚蓝：张謇与港航现代化》

在中国现代化早期实践中，张謇以其深邃的战略眼光与坚韧的实践精神，为中国港航事业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位从科举状元转型为实业先驱的智者，以“实业救国”为圭臬，将港航现代化视为民族自强的关键一招，开启了中国近代化进程中波澜壮阔的蓝色征程。他的港航理念与实践，不仅在当时冲破了外资垄断与封建桎梏的藩篱，更为当代海洋强国建设提供了珍贵的历史镜鉴。

由沈道明主编的《走向蔚蓝：张謇与港航现代化》一书，生动展现了张謇在港航事业中鲜为人知的卓越贡献。本书以抽丝剥茧的学术功力与大气磅礴的叙事笔法，将这位“状元实业家”的海洋抱负重新置于历史坐标系中，揭示其港航现代化实践如何成为撬动民族命运的支点。作者以张謇日记、航运档案为脉络，辅以历史视野的比较研究，不仅创新了近代港航史的研究，更让读者触摸到历史人物在时代困局中迸发的智慧温度。

大达轮步公司的“大德”号轮船

面对19世纪末列强以坚船利炮叩开国门的危局，张謇以超越时代的洞察力，率先洞悉港航业在国家主权与经济命脉中的战略价值。当外资航运公司凭借不平等条约垄断中国江海航道，当传统木船在蒸汽铁舰面前节节败退，张謇将发展自主港航视为维护国家主权的战略支点。他深知，港口不仅是商贸往来的枢纽，更是国家海权的象征；航运不仅是货物流通的脉络，更是民族工业的命脉。这种将港航发展与国家主权深度绑定的认知，使其始终坚持自主原则，即便面对清政府的掣肘与外资的倾轧，仍矢志不渝地推行“自开商埠、自辟航线”的实践。

大达内河轮船公司

在具体实践中，张謇构建起港航现代化的多维体系。他创办的大达内河轮船公司，编织起覆盖淮扬、长江的航运网络，开创定时定线的现代航运模式，使南通从封闭的滨江小城蜕变为衔接江海的物流枢纽。更值得称道的是，他将港航发展与实业振兴熔铸一体：通过疏浚运河打通盐垦区运输动脉，依托航线构建棉纺原料供应链，形成“以航促工、港城共荣”的发展范式。这些开创性实践，不仅打破外资对航运的垄断，更培育出中国最早的港航产业集群。

吴淞商船学校

张謇的港航现代化构想始终浸润着系统思维与人文关怀。他深谙“交通为实业之母”的发展规律，在规划南通城市布局时，将天生港码头与唐闸工业区通过公路有机串联，形成水陆联运的立体交通网。面对人才培养的短板，他创办吴淞商船学校，开创中国近代航运教育的先河，培育出首批兼具国际视野与实务能力的港航人才。在制度层面，他推动制定《海上渔业法》，后又尝试将航道疏浚、船舶检验、海事仲裁纳入规范化轨道。这种涵盖硬件建设、人才培养、制度创新的系统工程，展现出中国近代知识精英罕见的现代化整体观。

上海海洋大学张謇海权思想纪念石

在主权维护层面，张謇创造性地将港航发展上升至海权战略高度。提出“护渔权、张海权”的前瞻主张，通过组织江浙渔业公司开展远洋捕捞，在东海、黄海海域建立起事实性存在。针对列强借内河航运渗透内地的危机，他以“自营航路、自建码头”构筑主权屏障。这些举措不仅捍卫了长江航运主权，更在法理与实践层面为现代海权观念启蒙。

尤为难得的是，本书作者在严谨论证中始终保持着人文关怀的温度。将技术史与社会史巧妙结合，让读者感受到现代化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激荡交融。这种“见史又见人”的书写方式，使得学术著作兼具了历史的感染力。作者在汗牛充栋的史料中披沙拣金，既还原了历史现场的细部肌理，又构建了具有现实意义的理论框架。其对“港航现代化”概念的慎重界定，为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有效的分析工具；而对张謇海权思想的创造性阐释，更为当代海洋强国建设注入了历史智慧。本书字里行间流淌的不仅是学术的严谨，更饱含着对先贤的敬意。

回望张謇的港航现代化之路，其历史价值远超具体实业成就。他突破了器物革新局限，将港航发展嵌入国家现代化的整体框架：既注重硬件设施的“物”的现代化，更追求制度文明的“制”的现代化；既强调经济效益的“利”的获取，更重视主权维护的“权”的坚守。这种将民族命运与海洋发展深度融合的战略思维，在当代建设中依然闪耀智慧光芒。当今日中国港口吞吐量稳居世界前列，当中国巨轮航行于四海五洲，张謇百年前“兴港航、张国权”的探索，已化作现实版图上壮阔的蔚蓝图景。

掩卷沉思，张謇在江风海雨中执着前行的身影愈发清晰。他留给后世的不只是天生港的栈桥、大达公司的轮船，更是一种将民族命运系于蔚蓝的远见卓识。本书的价值，恰在于它让我们读懂：在长江与大海的交汇处，在传统与现代的裂变中，一位智者如何以港航为棋，在历史的经纬间落下关乎国运的妙手。当今天的巨轮沿着“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驶向深蓝，张謇的航迹依然是具有指引价值的星斗，而这部著作，正是解读这颗星辰密码的密钥。对于所有关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读者，这既是一部严谨的学术典范，更是一篇献给蔚蓝海洋的难得佳作。

历史长河奔涌向前，张謇的港航现代化实践启示我们：向海图强不仅是技术追赶的赛道，更是文明形态的革新；不仅是经济实力的比拼，更是战略思维的较量。在建设海洋强国的当代征程中，我们既要继承张謇“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更需发扬其系统谋划的全局视野，将港航现代化置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统筹推进。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实现从航运大国向航运强国的历史跨越，在蔚蓝疆域续写新的时代华章。

来源：张謇企业家学院公众号2025年5月13号

作者：彭智诚 张謇企业家学院专职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