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羽|张謇的紫藤发表时间:2023-10-05 09:00来源:扬子晚报 张謇很热。近年来,曾多次去南通,也大多与张謇有关。狼山脚下,濠河两岸,望虞楼前,沈寿墓畔……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今年夏日在大生纱厂张謇办公楼前看到的翠绿盈盈、生机勃勃的紫藤满架。 当年张謇一张白纸创办企业,千头万绪,披荆斩棘,他为何会特意留心在工厂的办公楼前遍植紫藤?难道在晚清他就有了超前的经营理念环保意识?《本草拾遗》载:“紫藤,子作角,其中仁熬令香,著酒中令不败,酒败者用之亦正。四月生紫花可爱,人亦种之,江东呼为招豆藤,皮著树,从心重重有皮。”朱橚所著《救荒本草》把紫藤花称为“藤花菜”,可采紫藤花蒸食,以充饥。众所周知,自明代中期以来,中国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方,到了鸦片战争,更是一败涂地。而甲午战争之后的《马关条约》签订则是一划时代大事件,进一步强烈地刺激了众多先知先觉的中国人。状元张謇感于时局,察形观势,决心创办实业,另辟蹊径,以此挽救危亡,为国家寻求出路。他不可能看到卢米埃兄弟第一部电影《工厂大门》那样的人流汹涌接踵摩肩,他在此厂区植下紫藤,大致有让工友们在噪音盈耳不停劳作之余,能够有闲暇看到这绿意盎然,稍稍缓解放松,有片刻休憩之意。 春光明媚时节的大生纱厂的紫藤花冠似蝶,花开时节,仿若万千紫蝶飞舞,加之虬枝盘干,叶子碧绿,在紫藤架下乘凉,品茗读书,堪称妙境。初夏时节的南通大生纱厂的紫藤则紫穗悬垂,花繁而香,浓叶满架,令人心醉。据称,紫藤的花语是深深的思念和执着的等待。问如今已经被开辟为博物馆的曾经的张謇办公楼内的工作人员,当年此紫藤树下,张謇与沈寿是否曾一起品茗赏月,缓步而行?间或,张謇在紫藤树下,徘徊冥思,为自己的宏图大愿而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他笑着说,也许吧。 熟读古文经典的张謇明白,中国栽植紫藤,由来已久。紫藤原产西域,主干有一抱多粗,花大香郁,被视为圣物,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得以引入。张謇从秀才、举人到进士及第状元加身,完全可以按此路途一路前行,如文华殿大学士于敏中,功成名就,在其“雨梧书屋”前,紫藤满架,一派芬芳;或如东阁大学士梁诗正的“清勤堂”前,紫藤茂盛可人,水木物华;甚或如诗人朱彝尊的“古藤书屋”,藤萝成荫,诗酒风流。张謇深受古文化熏陶,士大夫心结浓郁,他栽植紫藤,也许别无深意,只是一种文人雅趣率性而为而已,也许是他另有抱负,别开新路,他把紫藤栽植到了工厂之内,以厂为家,精心经营,已经远非私家庭院文人雅趣可比拟了啊。 大诗人李白有绝句吟咏紫藤“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张謇办实业,筹资金,找门路,四方作揖,到处求人,可能无李白的浪漫闲情,也无于敏中、梁诗正、朱彝尊等在旧有轨道上的安步当车自在逍遥。当时的时局变幻,如走马灯一般。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本处末流。张謇处于江海一隅,他在夹缝中求生存谋新篇,他以自己的隐忍而成就着了不得的大事业。在外奔波,疲惫归来,难得在紫藤架下,稍做休整,也是有张有弛,一种调整。 也有人认为紫藤攀附树木,因弱而就势,因生而曲意。有人指责张謇抱怨八面玲珑,巧于应付。不说张之洞、刘坤一、端方,还有载沣、袁世凯,甚至与冯国璋、徐树铮、孙传芳等相周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哪种势力敢于得罪?哪里有什么乌托邦桃花源?怎能脱离历史实际,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张謇办实业兴教育披荆斩棘,历尽艰辛,也卓有成效,并非“失败”两字可以一言以蔽之。他规划、设计、实施,呕心沥血,先锋开路,而这家大生纱厂则是他一切事业基点。这里有古朴大方的大生马头,有奔腾不息的通扬运河,有理念超前的厂房林立,更有他在办公楼前亲自植下的呈方字形围绕门前的紫藤环绕,绿意盎然。 作者系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副总编辑、江苏省张謇研究会理事。 来源:《扬子晚报》2023年9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