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格局中超时代前瞻，在极度困境中强毅力行——罗一民谈张謇现代化实践的领导学意义

在热烈的掌声中，罗主席与学员就领导学理论与实践进行对话。

他在简要介绍张謇生平和讲述张謇早期现代化探索的时代意义后指出：张謇作为中国早期现代化的先驱，通过在南通实施的一系列现代化措施，不仅让南通在经济上实现了跨越式发展，更在文化、教育、社会治理等领域展示了其前瞻性的理念。他引进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推动工农商业的发展，使南通成为近代中国的“模范县”，对中国近代现代化产生深远影响。在文化方面，张謇倡导现代教育，创建了众多教育机构，促进了文化的繁荣。在社会治理方面，他提出和实践了多项创新策略，包括进行城市规划和创建社会福利制度，为后来的现代社会治理提供了重要的精神与物质基础。张謇的这些探索和实践，不仅为南通乃至中国的现代化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也展示了中国人自主现代化的可能性和路径。

在主旨演讲后，刘永强教授总结指出：罗主席继续发扬光大了以张謇为代表的南通历届领导人的精神。在他担任南通市委书记期间，提出“包容会通、敢为人先”的新时期南通精神，创造了城市建设的“南通风格”，将南通打造为“中国民营经济最具活力十大城市”榜首城市，为发展中的城市赋予了生动灵魂，也使市民增强了对城市核心价值理念的认同。在起于张謇、继于罗一民的几代南通领导者的锐意进取中，南通必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再次引领中国的城市建设，成为现代城市集群中的璀璨明珠。

精彩演讲后是对话环节，罗一民主席就领导力实践和张謇精神与学员展开精彩对话。以下为对话实录。

李大汗（科远智慧）：罗一民主席好！今天听了您的演讲，我收获很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中国企业领导者的领导力在“术”的层面，可能会有不足，但更多的是缺少像任正非、曹德旺、宗庆后这类从内心选择走领导力这条道路的企业家。怎么样让更多的中国的管理者或企业家选择走领导力这条道路，而不是简单地关注自己利益？

罗一民：您的思考是深刻的。现代领导力并不完全体现在控制层面，其还体现在理想层面、精神层面和文化层面，领导力由这几个层次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作为一家企业，甚至任何一个团体乃至政府，在谈到领导力时，就不能只谈控制力。在提升现代领导力和现代管理能力的过程中，当然要强调基本的规范和管理，但在此同时，我们应该更注重领导力、影响力、人格魅力，而影响力和人格魅力，都源自于品格。

1911年6月，北京商业学校邀请张謇为学生作演讲，当时他已是名满全国的成功企业家，所以当时北京商校想请张謇为学生讲讲如何经商，怎么管理企业。但是，张謇没有讲企业的经营管理知识和商业技能，却大讲商业道德和优秀的思想理念。

张謇认为，当时中国和企业所面临的问题，并非是具体的技术问题，也即并非“术”的问题，而是“道”的问题。张謇所说的“道”就是精神层面的文化。张謇特别强调“道”的作用，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没有国家观念，就没有“道”。从某种意义上，“道”还可以理解为一位领导者的品格、人品或个人魅力。领导者的非控制影响力非常重要，故此，人要有信用，有道德，才能发展好经济办好企业。

张謇还强调意志力。他认为，无论是一位企业家还是一个普通人，遇到任何艰难困苦，都不要退缩，不要放弃，而是坚忍不拔的坚持下去，脚踏实地的工作。张謇在开办大生纱厂中间的甘苦、艰难和曲折无人得知。在工厂开办之初，本来答应入股的资金的没有到账，几十万的资金买来的机器全部要打水漂，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上海大马路徘徊，恨不得要跳黄浦江。在办厂过程中同样受到很多人的羞辱和欺诈。一般人坚持不下去，张謇却咬牙坚持下来。所以，他说一个人，包括一个企业家等做事的根本是“强毅力行”。

同时，张謇张謇又以山东乞丐武训为例说明。武训因为年轻时给地主当长工欺他不识字而上当吃亏，所以武训用讨饭要到的钱，“日积所乞之钱，竟能集成巨资，创立学塾数所”，让穷人的孩子免费读书。清政府认为这个人了不起，于是给他树碑立传，还上了皇榜，成了名人。由此，张謇联系到他自己即使所受到世人难以想象之苦，但心怀报国之志，终能做成事。张謇进一步得出结论：“人患无志，患不能以强毅之力行其志耳！” “果能以强毅之力行其志，无论成就大小，断不能毫无所成”。这就是“强毅力行”的最早出处，也是张謇所孕育的企业家精神的精髓所在。

我所理解张謇所讲的“坚忍不拔，强毅力行”还强调两方面，一是面对时代。当时张謇所处的时代，旧道德被打破了，而又没有立起新的精神，甚至他有世风日下的挫败感。张謇敏锐地捕捉到了时代风气的大变化，并力求解决这个问题。另外，张謇通过办企业中的切身体会和经历，体悟出对商学院学生而言，当务之急是立德，学生们以后走上社会，没有德是不行的。当延伸到学生未来的领导力方面看，也是如此。作为一位领导者，具有为国为民的品德是最为重要的。而这也是任正非、张瑞敏等成功领导者所具备的品格。

另一方面是个人的品德，孔子也曾讲过：“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一个满腹经纶的人，即使说的道理头头是道，但如果品德不好，甚至自私自利、嫁祸于人，那大家也不会信服。再怎么强调控制力、强调惩罚、强调严格管理，那也叫虽令而不行。我想通过张謇的这个事例，是不是能部分地回答你的问题。

张旭红（南京柯玛科光电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罗主席您好！张謇创办的大生纱厂的厂名“大生”就是来自《易经》，即：“天地之大德曰生”的“大生”。我觉得“大生”就是发乎于他内心的大德，是他最初的发心，是“道德”的德的层面，而不是“术”的层面。其实，他的这种发心寄托了他的理想，即天地间最大的德是民生，要为生民立命的理想境界。他创办的其他企业的名字中，有“资生”，类似于大生，而“中孚”意思是诚信，它们都来自《易经》。这些企业的名字反映了中国传统国学对他经营理念的影响，对他塑造企业价值观的影响。此外，就您而言，您在本世纪初主政南通的时候，凝练出南通的精神，是对张謇精神的传承，并在十多年的南通地方治理的过程中，身体力行落实了这种精神。我想请教一下，张謇在提升领导力方面，还有哪些精神或品格，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传承和发挥光大？

罗一民：领导力来源于张謇的理想，由他的志向与品德等方面驱动，并带来了强大的感召力。具体看来，在张謇运作和管理企业和学校时还展现出了两个方面的领导力，就是超前谋划和务实的操作，并把它们紧密地结合起来。在现代社会中，这两点也不会落后。

我们后来者在领导实践中，也应关注这两点及其结合。作为一个领导者，特别是企业领导者，在处理一件事情、上一个项目、生产一个产品、开拓一个市场，甚至建一座新工厂，都需要谋划，制定企业计划、制度、时间表、线路图等构成了整体性谋划。谋划包括规划、战略与决策。在谋划中，不能简单地局限于当下已有的经验或别人规划和成功经验，一定要在现有基础上创新，想到前面去，以超前性作为基础。而且超前性，既体现领导者的能力和水平，也决定了其是否走在时代的前面。这就是张謇为何反复强调，干一件现在的事，要有将来的眼光，做中国的事要瞄准已经成功的先进国家的水平。实际上，这就是做超前的谋划。另外有了超前性，单位、团体才愿意跟着走。没有超前性，也很难获得部下的信服。

在有了超前性以后，需要落实到位。我很佩服张謇的务实精神。你看我们的管理者或领导者有的有理想、会谋划，有的偏重于抓落实。但是，有些偏理想的管理者不务实、不抓落实；有些抓落实的却没有理想谋划，陷于忙忙碌碌的事务中。张謇能在超前谋划、身怀远大理想的同时，具体地、超负荷地抓落实，这两点完美地紧密结合在一人身上，确实很罕见，这就体现了张謇的特殊领导力。

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企业家，要像张謇那样，胸怀远大理想，有世界眼光、全球观念、宏观思想，并且将它们大而化之，然后奔着这个方向走。正如张謇的儿子张孝若曾经讲：“我父亲考虑事情，比别人总体上超前十多年”。

以外，张謇非常注重具体细节。他为大生纱厂制定的规章制度中，详尽到接待什么样的客人是四菜一汤，哪些客人是按平常的接待标准，在节假日有什么样的接待标准，更不用说张謇所制定的生产流程和岗位规范了。张謇在处理各种复杂事务过程中几乎是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所以，对张謇而言，为什么不讲“细节决定成败”？因为只有在抓大抓好后，才能抓大放小，才能注意细节，细节才能决定成败，而抓不好有些细节，谋划就会全盘落空。

吴晓闻（财务工作者）：罗一民主席您好！通过您讲述张謇的事迹，我非常佩服张謇先生的格局和眼光。他城市建设的理念，与现在的五位一体相吻合，他提到的财富平等在起点而非终点，就是今天讨论的共同富裕和同步富裕的问题。所以，我佩服他的眼光，非常的长远。另外我想向您请教，在今天，我们怎么处理好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

罗一民：在广义上的领导与被领导中，被领导要尊重领导、服从领导、把领导者交代的事情做好。对领导者而言在两个方面需要注意，一是有些领导者希望下属无时无刻都要尊重他，不管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每句话都要听。作为被领导者，因为晋升、福利、薪酬等很多事情还是掌握在上级领导者手里，因此会有意无意地形成无条件无原则的尊重和服从，这就形成了家长制和一言堂的情况。从某种意义上是受封建社会影响传承下来，但客观上也是体制机制造成的。如果在这种氛围环境下，怎么把握度就很重要。对于被领导者而言，可以适当地表达自己的见解，或表达自己的创造性，不要一味地强调个人能力表现。最主要的还是对于领导者而言，既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有知人之明和先见之明。领导者只有知道自己也有不足之处，才能认真客观地对待下属的意见；有知人之明，才能知道以个人，哪些强哪些弱，怎么合理地使用。

刘永强：感谢罗主席的精彩分享，把张謇领导力分析的如此透彻，如此醍醐灌顶，我本人深感受益良多。早在2011年，我在担任纽约州立大学商务孔子学院首任中方院长期间，面向曼哈顿的商务人士，在“领导力中国道”课堂上，就用过张謇案例来解释中国企业的管理哲学。后来回国，从2013年起到现在，在本科生和研究生的《企业文化：理论与实践》课程中援用张謇案例，研究国学对他经商理念的影响，以及他如何运用国学理念来培育自办企业的文化基因。但是，从没有像今天罗主席分析的如此生动、透彻。

时间关系，本次国学领导力研修班同时邀请了淮安知名企业家侯泉声先生来和学员对话，来分享他对企业家领导力的见解和实践经验。侯总在他的长篇小说《商贤》出版后，给张謇企业家学院捐赠了五百套。侯泉声对话后，我们邀请紫金山研究院总经理侯天海，分享他对研发型企业创新领导力的见解，探讨如何激励知识性员工下属的知识创新绩效。

最后，结合罗主席的精彩发言和他刚刚发表的演讲，我把这次对话中所涉及到的张謇领导力精髓，概况为：“在世界格局中超时代前瞻，在极度困境中强毅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