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康权|张謇与如东的“三个情缘”

发表时间:2023-06-06 08:00作者:丁康权

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故踊跃从公者,做一分便是一分,做一寸便是一寸。

——张謇


情缘之一:如东丰利苦读中秀才


当张謇十六岁时,父亲张彭年就积极为他参加科举考试而张罗。按照我国的科举制度,张謇当时报考秀才不符合条件,"冷籍不得入试 " 就是其中的一条。所谓"冷籍" ,在清代,即指三代以内没有做过官或三代以内不曾有人中过秀才、举人之类的家族。张家已是数世清贫,张謇的祖父张朝彦祖父张朝彦九岁丧父,十六岁因母亲的病逝而辍学,后来入赘金沙镇上开瓷货店的吴家为婿,虽是衣食渐丰,但哪能入仕做官?他的父亲继承祖业,除了耕种二十多亩薄田而外,也只能兼及瓷业,虽“读竟《诗经》,能属七言对即止”,可哪能迈进官宦之途?这实实在在的"冷籍" 之家,怎能进入科场考试?他的父亲张彭年为张謇入籍考试,急的东奔西走,到处打听筹划,总算探得一个补救的办法:按官场世俗的惯例,在同族中请一个做官的人出来" 认保 ",再请同县几个廪生连环"派保",就可以去应试。张彭年别无他法,就去与儿子的老师宋璞斋计议。



老师宋璞斋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他介绍张氏父子与如东丰利(如皋东乡)张駒相识。张駒是当地的大户,有籍在册,子弟可以应考。时值张駒侄儿新丧,张謇就作为他的侄孙挽丁成礼,将吴起元改名张育才,取字树人,加入了如皋籍(现为如东)。次年二月,县学开考,张育才(张謇化名)如期参加。在二十一岁时,经礼部核批,于南通直隶州注册入籍。二十五岁时,改名为"謇",取字"季直"。四十二岁时,得中甲午科状元,并被光绪帝钦授翰林院修撰。如东为张謇迈向仕途的第一步助了一臂之力,尽管丰利张氏又一时糊涂伤害过张謇,但张謇皆以博大的胸怀将往事抛诸脑后。在张謇实业救国的一生中,仍然对如东一往情深。特别是对如东教育界、宗教界关怀备至,张謇对后来创办如东丰利小学的潘荫东校长尤为看重,并亲自撰文大加赞赏。时至2004年春,值如东县丰利小学一百周年校庆时,作为张謇的后人,他的嫡孙张绪武还偕同二姐张柔武与夫人孟广珍及儿子、儿媳同来参加庆典,这 "全家搬”的方式在其他交往中似乎未有,足见如东丰利在张謇和他的后代心目中的位置是至高无上的。




情缘之二:结缘如东双甸吴氏女


       

如东吴氏女是如东县双甸镇吴家庄人,延续了张謇的血脉。张謇二十二岁时即同冶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公元1875年1月28日),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徐氏。迎亲路上,西风阵阵,花轿颠簸难行,似乎有什么不祥。成婚后,夫妻恩爱,上下和睦,可徐夫人就是不见怀孕生子。在那个时代,俗话 " 一十二十望人家妻,三十四十望人家子,五十六十望人家死",至光绪二十年( 公元1894年) ,张謇年已四十二岁,算来成婚也已十年,就是送子观音没有垂情。他的父母及徐氏夫人都很着急,尤其是徐夫人深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暗中留心物色身边及交往中的女子,选定梁、吴二女,意欲为夫君纳妾,并向老太爷禀告,张父也表示同意,并且"内定"下来。可这一年适逢大考,张謇于考前固然心无二用,考后立身朝廷,更是无暇顾及家室,这件事也就淡然处之。

这个吴氏,即吴道愔,曾一度于林梓镇沈绍元先生家中帮工,虽是身份低微,但生得端庄秀出丽,贤淑和悦,凡与她相识的人,都对她充满好感。张謇到沈祀家作客也见过几次,对她印象不错,还特地选了个"愔”字为她取了个大名。张謇的好友陈君梅积极从中撮合,不抱门户之见的张謇也就顺应众人之意娶为侧室。婚后,张謇对她爱怜有加,她对张謇敬重体贴,于光绪二十四年( 公元1898年) 正月十八酉时,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儿子,这就是后来品貌超群、才华出众,号称 "民国四公子"之一并被任命为中华民国驻智利首任公使的张孝若。张謇中年得子,好不喜欢,对吴道愔更加宠爱和尊重。吴道愔对这儿子也倾注了全部心血,饮食起居,穿戴换洗无不亲力亲为。待到张孝若长大了一些,读书、做人、处世无不从严要求。张謇赞道:“我儿之母,是女界中一位知治家、有耐性的善妇。”一子单传的张孝若,陈夫人生育二子四女,依次为:非武、柔武、融武、粲武、聪武、绪武。妾室余学慈生一子张范武。其中张柔武,一直生活在南通;张绪武,学生时代就参加地下党,后曾任江苏省副省长、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全国工商联常务副主席等职;张聪武,上学时就参加了新四军,于黄桥战斗中光荣牺牲。这位唯一延续张家血脉的吴夫人,就是如东县双甸镇北乡五公里处的吴家庄人。

     1908年张謇原配夫人徐氏去世后,吴道愔被立为正室。从此虽贵为状元夫人,但仍然待人平和,勤俭持家,严于教子且乐于学画,学绣,上上下下和睦友爱。吴家庄三里长街商铺林立,东西村口办有私塾学堂,是明末反清义士许元博的家乡,因而在大江南北很早就有名气。2004年 4月7日 张绪武怀着深厚的情谊去吴家庄探亲访友时,还欣然命笔,作了“访血缘故里,祝早日腾飞 "的题辞。


情缘之三:开垦如东大豫盐滩涂


民族实业家张謇深知"不兼农事,本末不备"。从他奉行的"棉铁主义" 出发, 一再强调农业的重要。他说: "上溯三代,旁考四洲,凡有国家者,立国之本不在兵也,立国之本不在商也,在乎工与农,而农为尤要" 。基于这样的指导思想,在他的一生中,在他实施"实业救国"主张更实在、更成熟的中年与晚年,日夜操劳不息的两手,即大生纱厂与沿海垦殖。苏北沿海,由于长江和古黄河的泥沙冲击,海滩不断地延伸发展。以掘港为例,从北宋至清嘉庆年间,海滩每年向前淤进34丈以上,最多能够达到 135丈。因此,从启东海门至赣榆沿海都有大片荒地。长期以来,老百姓以煎盐为业,间有零星的农垦与放牧。从雍正初年到光绪中季,也曾有很多的 "上谕 " 叫民间开荒拓地,并规定 " 水田六年,旱田十年起科(税)",意在鼓励,但应者寥寥。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张謇为加强地方自治,到东海边去办 "团练 ",看到通、海交界大片荒滩,就曾动过垦的念头。数年后,大生纱厂已成。纱厂需要棉花,张謇研究美国、印度,发现他们纱厂用棉,十之八九都系国产,因此下决心立即建立沿海垦牧公司。 位于如东东海之滨的大豫盐垦公司创建于民国五年(1916年) ,南起遥望港,西北至环港,即今日之丁店、兵房、南坎、北坎、长沙、卫海、环港一线,占地3.2万公顷,她是张謇沿海开发大计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众多垦牧公司中重要的一员。早在此前,已办起通海垦牧公司、大有晋公司,已经有成功的经验与可喜的成果。十五年前,张謇动念之初,先去向两江总督刘坤一报告。刘坤一在晚清官宦中,尚属开明,与张謇私交也不错,但在任能几载,收效在何年?沉吟数日,表现冷淡。张謇则以办一省之事,要有一国眼光;办一国之事,要有世界眼光及办一时之事,要有一世之想等道理奉劝,刘总督终于心热起来,就叫张謇代拟一份《拟变通开垦海门荒滩奏略》呈报朝廷。


不久,清政府批准了这个 "奏略",张謇就以 "奉旨行事"的名义,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秋天,在通海交界的吕四一带,着手建立通海垦牧公司。这时大生纱厂牌子已经打响,张謇想"以厂办垦",可大生厂的股东大都急功近利不赞成,他只好凭着自已的声望与一腔热血,向社会集股,计划筹集白银30万两,可经九牛二虎的努力只筹到16万两,缺口太大,但张謇毕竟不同于常人,他以一种大无畏的气慨,就以这16万两为起步,鸣锣放炮,竖起通海垦牧公司的大旗,率领二千余名民工,浩浩荡荡向黄海边挺进,拉开了中国近代史上声威壮阔的沿海大开发的序幕!经过十年艰辛,原本寸草不生、兔奔狐突的荒寂海滩,变得"栖人有屋,待客有堂,储物有仓,种菜有圃。佃有庐舍,商有廛市,行有涂梁,若成一小世界。" 接着于1914年成立了大有晋公司。通海垦牧公司的成功,为大豫公司的创建打下了基础,也为大豫公司的开发奠定了模式。由于经济形势看好,有大生纱厂作后盾,大豫公司很快筹集到足以启动股金150万元,但国民政府的批件还没有到,有人意在观望,张謇并未因此困住手脚,他以一个经济学家兼政治家的头脑来分析,认为整个苏北沿海开发势在必行,便大手大脚地先干起来。





此时张謇的三兄张詧已从江西辞官回家,担任了大生集团的总经理,张謇如虎添翼,就委托他主持开发大豫垦殖公司。他们在杨家湾东侧二里建起总公司,外观像一座大庄园,成为公司的管理中心。后来,为管理方便,在各区先后建立分公司。不久,为经营与对外事务的需要,又在掘港南街东圈门巷建起办事处,由张謇的表兄束晓严主持日常事务,因此人们习惯上称其为“束公馆”。         



大豫公司计划开垦荒地48万亩,事先经过仔细的勘测与周密规划,在南起遥望港北至北海边;西起现时的一门闸河,东至现时的十贯马路之间,分成南、中、北三大区11个小区。在张謇的召感之下,吸引了大批外沙(崇明、启东、海门)贫苦农民前来垦殖,人口发展到近3万人,4500多户。张謇为什么将他开发的大豫公司加上"盐垦"二字?盐与垦本来水火不容,烧盐要草,不能垦;垦则要去盐才能成熟。张謇正是从如东尚存重碱 、中碱 、淡碱不同土质的实际情况,没有采取一刀切,兼及由长草向长棉的过度,保留了少量煎盐的存在,这是将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有分寸的结合,其他公司冠以 "垦殖"、"垦牧"二字也是这个道理。他说: "垦效迟,非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不为功; 牧牛牧羊,但需有草,收效可速。以速代迟,能以为经济周转计也"。



同时,张謇还通过南通农校试验,引进美国优质棉种,既提高了产量,又适合了纱厂的需要。1924年,大豫公司年产籽棉16万担,豆、麦、玉米等粮食2.2万担,养牛200头、猪500只、羊600只、鸡10000只、蜂60箱、产盐20万担。先后发展织布机1400台、建经济合作社15所,开办轧花厂、织布厂各一所,拉电话线20多公里,建诊疗所两处、建学校9所。

大豫盐垦公司成功开发,使得张謇的盐垦事业,恰似一江春水,雪浪千重,滚滚滔滔,直卷北去。从如东至角斜、至东台、至大丰、至灌云、至陈家港,在漫漫的海岸线上,先后办起垦牧公司84个,围垦海滩200余万亩,其中张謇创办万亩以上的公司45个,张氏集团直接投资控制的盐垦公司14个,实投资本3216.9万元,垦地总面积4819611亩,植棉400余万亩,年产棉花60余万担,不仅满足了大生纱厂的需要,还为其他华商纱厂提供了大量原棉。著名学者胡适先生曾赞扬他:"做了三十年开路先锋,养活几百万人,造福于一方而影响及于全国。" 张謇给我们留下了不朽的、奋发向上的民族精神。树大根上起,人们没有忘记张謇。复建于1993年的南通大豫垦殖公司为张謇先生塑造了一座铜像,安放在大豫镇瞻贤桥路口,如东张謇研究会会长陈有清撰写了一幅对联:辞金阙向五山东彩绘楼宇,建大豫兴九龙海甸高唱田歌。



作者丁康权为无锡市通商会(中心)会长。

来源:丁康权(部分文字参考张謇纪念馆官方网站,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